望着天空中飘落的如丝秋雨,落在脸上微微的凉意,父亲望着天空自言自语的说,今年的秋雨来的太迟了。是啊,从大暑到昨天都没有下过雨,地里已经龟裂出了道道印记,如同一条条伤痕,深深的刺痛父亲的心。尽管每天都挑水浇灌菜园,都显得是那么杯水车薪,无力挽救挣扎在垂死边缘的庄稼。他蹲在地边若有所思,鬓间最近又横添了许多白发,酱紫色的脸庞如同熟透了的红高粱。曾几何时,村里有人开始弃农经商,家人也一再劝导,可父亲始终不为所动,舍不得放下锄头,舍不得离开朝夕相处的土地。有这样一首诗,爷爷在土里埋葬,父亲在土里流汗,孩子在土里洗澡,足以诠释和父亲一样的农民对土地的依赖和依恋。

雨越下越大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玉米叶子上,噼噼啪啪的响着,有人说秋雨是上帝的眼泪,因万物即将凋零而伤心的哭泣。放眼田野,秋雨更像一个调皮的小画家,它染黄了小草,染红了霜叶,染白了棉花,染透了秋水,染亮了蓝天,让世间换了色彩和格调。今年的秋收并不忙碌,短短两天就草草收场了,望着瘦小而干瘪的玉米棒子,对于辛劳了半年的家人有着说不出的失望和郁闷。母亲常说,初秋时节庄稼还未熟透,雨水正好给庄稼长膘,今年初秋的酷热加大旱让丰收的进行曲戛然而止。

在我的记忆里,秋天是一个充斥着收割的喜悦和酒味的季节。中秋前后人们开始打谷子、收玉米、挖红薯、割黄豆、筛花生,家家户户,老老小小都忙得热火朝天,院子里、屋檐下、树杈上,都堆着垒着挂着丰硕的成果。仔细聆听,节奏整齐的打谷声、噼里啪啦的打豆子声、呼呼转动的风车声、哗哗的谷物进仓声,可谓是一支秋收的交响曲。每一个丰收年人们虽然身上淌着汗水,但脸上洋溢着喜悦,收完庄稼,又开始酿造包谷酒、米酒、桂花酒,汗水和酒香味诉说着这个季节的饱满和丰硕。

对于秋收印象最深刻就是收水稻了,我们又称为“打谷子”。童年时代,家家都种水稻,春天培育秧苗,夏天灌溉除虫,到了秋天金黄色的稻谷随风舞动,层层叠叠的梯田披上了金装,一派丰收的景象,每一株沉甸甸的稻穗,都承载着一年的希望。大人们提前几天选好打谷子的日期,邀请邻里亲属前来帮忙,清晨早早磨好镰刀,扛着一个小船似得大桶,走向田边,再将一面大竹席安置在木桶上,形成一个大包围。到了中午,田里的稻谷已割去大半,一把把放在田里,就开始脱粒了,伴随着砰砰的打谷声,粒粒饱满的谷子飞落在大桶里。父亲用大麻包将谷子从田里扛到村中一块公用的水泥地上,气喘吁吁的坐下来休息,汗水从脸颊上缓缓滑落,嘴角上却挂着笑。

收割季节多是晴空万里,太阳炙烤着大地,秋老虎散发着余威,阳光直刺在脊背上又痒又痛。我们兄弟三人就负责翻晒谷子,每隔两个小时,用九齿木耙将谷子翻成一道道的小波浪,就像小姑娘梳理的小辫子,如此翻晒两三天谷子就可以入仓了。傍晚时候,大人们收工了,家里都要准备丰盛的晚餐,一来犒劳辛苦一天的大家,二来庆贺今年的丰收,大人们划拳饮酒,推杯换盏一直持续到深夜,我们也吃饱得像只小蜜蜂,鼓着肚皮一起去看守谷堆,夜很静,月色很美。

现在却再也看不到那时皎洁的月光了,新米也吃不出当年的香甜,再也找不到那无拘无束的艰苦岁月了。在梦里仿佛又嗅到了稻花的芬芳,听到了蟋蟀忽远忽近的叫声,听到妈妈叮嘱守谷堆要警醒些,不要贪凉,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