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因为一场雨,宁陕变得格外柔美,就像刚刚出浴的仙女神采照人,到处一派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的气象。清晨,我和同事们走进白云山,沿着被8.29泥石流摧毁的山道一路攀爬而上,在四月的芳菲里一路征服,一路寻觅,也一路捡拾关于白云山的记忆碎片。  

说起白云山,土生土长的宁陕人没有谁不知晓的,但登上山顶的人却不多,于我更是如此,近四十年的人生历程算上这次也就仅仅两次而已。于是十分感激单位支部组织的登山活动,让我有缘二度拜谒白云山。想想十几年前的春寒料峭时爬这座山,我还是满怀期待的初嫁新娘,山顶小庙前,同事们都半开玩笑地说:“烧柱香吧!”然后是意味深长的笑,记不得那天是否烧了香,但羞红的脸却不输山里时隐时现的桃花。今天再次走进这里,大有“去年今日此门中”的感慨。岁月催人老,一转眼我已是十一岁男孩的母亲了,从工作近二十年的单位调入新单位也有半年多了,那些曾和我一起攀登一此山的同事们,彼时已进入各自的新天地,而我的征程又有了更多新的旅伴。  

临出发前,我们挥舞鲜红的党旗,扯起印有“学习健康运动快乐”字样的条幅,四十余人站在山脚合影留念,身后是黑瓦砖墙的院落,一缕云烟悠悠地飘着,我们相互打趣笑语:“看谁能坚持到最后登上山顶。”说笑间开始了征程,队伍在山野小道拉出一条蜿蜒的长龙,花花绿绿的身影闪跃前行着。一路攀爬,原本紧密相连的队伍渐渐稀松起来,爬得快的在高处大声呼喊着,爬得慢的远远地在树枝草丛里露出绚丽的身影,星星点点的就像随风飘舞的野花草。醉心于风景的我不时被山中的奇花异草吸引,脚步不由地放慢,心想:随性而行吧!不断追赶着前进,只会忽视身边的风景,站在高处看到的只是每天身处风景的微缩,绿野之下,大大小小火柴盒、积木样的建筑物蜗居叠加。一路想着,一路越过山道上一个又一个转弯,心情在不断地豁亮里走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  

四月的宁陕,春天恰到好处地张扬着,桃红、粉白、黄白、紫红,桃花、梨花、李花一抹抹渲染着山野,而我们此去的白云山或许因为朝向北方,阳光照射的少些,因而山路旁少见姹紫嫣红,只有一种紫色的野花随意生长,米蒿和蕨苔倒是时时现身。爬到一处突兀的山岩,抬眼望去,阳光一点点漫过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山林,朦胧的云烟慢慢褪去纱衣向两旁的山弥散开来,山林倚着雾影影绰绰,远远看去好似海市蜃楼的蓬莱仙境,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一位画家大哥笔下的白云山,还有自己稚嫩的题诗:蓬莱仙阁弄云烟,疑是老母炼仙丹。祥云深处翡翠谷,一片青云照我心。如今画依旧,而人却永远如图标样定格在记忆深处。  

“加油,小鹏!再转过一个山头就到了!”同事们在前方招呼我,我收回思绪继续向上,快到山顶时,弯弯曲曲的小路前,一大片油菜花落入视野,在办公室里呆的太久了,见到这黄绿交织的大幕,心中有说不出的兴奋,爱美的心驱使下,我扑进那一片明黄,闭眼久久沉醉,这个春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拥抱油菜花,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就这样静静地融入这明黄之中,昂首挺胸收纳大自然赐予的阳光雨露。不知何时,菊也走入这片黄毯,她和我一样陶醉这水墨画,于是我们索性全然不管山顶的呼唤,由着性子开始了各种各样的摆拍,虽然没有专业的相机,没有明艳的化妆,有的只是运动后天然形成的汗水的红润面庞,凌乱的头发,我们还是兴趣盎然地用手机留下春天里的影像。    

从油菜花里出来再向上走不远,便到了一处比较平坦的场地,站在这里向县城望去,蜿蜒曲折的长安河像一根游动的链子,210国道就是一条飘带,一条绕着秦岭山脚的飘带,此时我们就在飘带最上方的山上,品味着“一览众山小”。一间黄泥夯筑低矮的茅草屋映入眼眸,进入其中,别有洞天,内中隔出一间土屋,挂着花布帘,看起来格外温馨,土灶铁锅里泛出米饭的香味,地塘子里火苗蹿得老高,几个男同事正烤火聊天,看我们进来招呼让座,我们笑着说:“还越爬越冷?”他们调侃着:“年龄不饶人,山上风大。”屋外棚子下,简陋的木桌上一盆米蒿映入眼帘,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矮瘦结实的老人上前招呼我们:“锅里煮的斋饭,大家要不嫌弃,待会就一起吃一点。”这时,我大约明白他就是管事的居士。我们笑着推辞道:“这么多人你管不过来!”他说:“行的,庙会时,人比这多!”我们笑着推辞散开,三五个结伴去参观顶峰的庙宇。  

山顶的白云庙建在离居士住处四五十米远的高处,左右对称的高台,右边的新白云庙门里有彩塑的佛像,进入大殿烟雾袅袅,殿外陈列着一些简单粗糙的石刻佛像,不经提醒还真看不出是佛像,几块石碑靠在墙边,居士说那是早年捐建此庙的题碑,早的有清朝年间的,听他一说,我蹲下来仔细打量,只是年代久远,碑文都模糊不清了,左边荒敝的台子的是古庙所在地,石砌的基座里,两边种着地,只有中间一座小小的石雕佛像和熄灭的香炉静静守候着,提示人们这里曾有过一座神圣的庙宇。我很想知道儿时看到的那堵白墙是否就在这里,可没人告诉我,我想这或许就是岁月,那些从前的信仰就在那堆砌的土台里,试想几百年前这里就有这样一座庙,高高盘踞着,俯瞰关口,俯瞰宁陕厅城外,远远地注视着长安河上游的县城,那是一种怎样的沧桑啊!  

从庙宇下来,爬上山的同事们聚到一起一波波背靠青山合影留念,先是优胜者合影,清一色的男同胞,于是女士们笑着抗议:“应该分个男女奖项!”一旁的男士答道:“如今男女平等了,这分组便免了吧!”听得我们不禁大笑,登上这座山就意味着征服成功,又何苦在乎那么多呢?接下来集体合影,我不禁仔细打量一番,显然队伍没了上山时壮观了,总有人选择半路而弃,最后登上山顶的九员女将合影,开心地摆拍,在白云山顶留下骄傲而柔媚的映像,此时,看看表从上山到现在也不过两小时。  

准备返程了,有小年轻开始极速小跑下山,我也想体验一把,但年长的温大哥说:“还是悠着走,小心过几天腿疼”。于是便一路聊着家常,采着蕨苔,慢慢地下行,正走着,前方竟出现了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妇女,拄着拐背着大包小包,一身装扮也不像山里人,同行有认识的上前招呼后,旋即才明白今天是农历三月初一,正是信徒烧香拜佛的日子。看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确属实,我们畏惧高山的险峻,却有虔诚的信徒不畏艰险长途跋涉,只为高山上的香烛袅袅,祝愿他们夙愿成真。继续下行,目光不时落入到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心就不由地飞回了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极不习惯睡午觉,无趣地就和小姐姐之间相互挠痒痒,蒙住被子玩猫猫,悉悉索索咋咋呼呼的吵闹,扰得大人们睡不成午觉,烦了就讲:“闹嘛,闹嘛,白胡子抓人了!”说完撇着嘴指指县城北边,后来听姐姐们讲北边有座山,因山高林密,终年云雾缭绕,被称之为白云山,山上有残存的庙,每当天晴时,就会显露出一截醒目的白墙。于是,我常常爬上父亲单位的楼顶,瞪大眼睛瞅那高高的白云山,想像那云烟之间是否有仙人作法……遇到周末时,便缠着父亲领我和小姐姐,到白云山脚闲逛挖野菜,一路走着父亲会讲到白云山打柴的事,说上山的路远的很,难走死了,小毛孩子咋吃不消,小姐姐也插嘴说又累人又害怕。  

挖着野菜,采着野花,我渐渐知道那山的确很唬人,山路弯弯,曲折而漫长,上山的路艰险杂草荆棘丛生,下山的路滚石溜槽。我也渐渐知道那么多个周末黑天,父母带着几个姐姐草草吃一碗白水豆芽面,穿上补丁布衣,带上馒头、烙饼,灌满水的军用壶、大小玻璃瓶、弯刀,脚蹬草鞋,早早出门就是奔这里打柴。那些童年的孤寂原来都与此山相连,落了锁的屋,孤单的自言自语的我,鸡猫乱窜的大杂院,父亲老羊皮大衣的温暖,老藤椅有节奏的乱晃,一摞摞翻卷的小人书,还有白糖水的甘甜,油炸面果子、小馒头的咸香,一切的一切连同院子的死寂,都摇曳在白云山沉沉的雾霭里……  

临近中午时,我们回到了山脚下,回望攀过的山峰,阳光正一点点盖过山头,一团云飘游着,那一刻风景旖旎。回想一路的旅程,我似乎又觅到了童年的乐趣,父母的味道,但更多的是源于挑战成功后,同事间相互鼓励协助的甜蜜,心中升起这个春天刚刚萌发的信念:只要永不言弃,一切未知的风景都会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