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任职的村庄是一个叫做旬阳坝的小村,它坐落于秦岭深处,距离县城50公里,村庄有168570 人,如今夜晚的村庄显得更加清冷落寞,常听村民说起十年前的村庄,那时的村庄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热热闹闹,那是叫旬阳坝人称啧的。二十世纪初,家乡宁陕的交通命脉仅靠210国道,到汉中,西安,安康等地都需要经过我的村庄,那时的班车大多是卧铺,沿着210国道从宁陕到省会西安是要翻几座大梁的,先是平和梁,再是月河梁,后是秦岭梁,翻山越岭5个多小时一路上要歇好几茬气才到西安,这些到省城的人必定要经过我的村庄,途经村庄的时候也正是饭点,三五成群的旅客便找来就近的餐馆,有钱的大老板炒上几个硬菜,抿着点小酒消除旅途的疲乏,进城贩货的贩子便点上一海碗面条就着大蒜油泼辣子,嘻嘻呼呼的狼吞虎咽下去还硬得喝上一老碗面汤才算吃好,吃毕用手抹了油嘴拖着两条乏腿上了开往省城的班车,待到大家打着饱嗝,车子才慢悠悠的开往省城。
   
那时210国道跑的全是车,跑长途的卧铺车,贩木头的东风车,那时候我村庄的人儿大都开的是饭馆,商店,旅社,因为人多,那时候的光景甚是好过,我所任职村的支书自豪的告诉我,那时还没有什么农家乐之类的洋叫法,也没有砖混结构的房屋,有的只是用牛毛毡在马路边搭个简易的棚子,卖炒菜和面条,那时候一碗面才两块钱,来往的人太多,我这牛毛毡的棚子里常常是爆满,那时候人的精气神也是最足的时候,因为人多,有钱挣。

十年前的村庄是热闹活泛的,那时候国家还没出台退耕还林政策,好多人整天在山上伐木头,然后用大型东风拉到省城换成一摞摞票子;那时候,我的村庄有宁东林业子校,学校里有成百上千的学生;那时候,我的村庄有电影院、舞厅,一到晚上,男男女女们便相约在电影院看电影,在舞厅里跳时髦的舞蹈,那时候的电影票才两毛钱;村庄的海拔高,一到冬天的三九四九,雪发狂似的猛下,路上的积雪越积越厚,变成厚厚的冰溜子,每年冬天是要封几次山的,无奈,那些旅客们只能滞留在我的村庄,村庄里的生意人也就这样轻松地把钱挣了;村庄米家坪组的几户村民就在那些年,仅靠一个冬天守在平和梁顶卖防滑链就能把一家上十口人养活的,那时候没有人出门打工,他们守在自己的村庄,不看任何人的脸色,仅靠勤快的双手就能硬气的撑起整个家。一到晚上,任北风呼呼地刮,村庄的汉子们忙完一天的生计,回到自己温暖的小屋,妻子端上耐耐的水,汉子脱下满是泥泞的衫子,露出劳动锻炼出的坚硬如田埂般的胸膛,用毛巾揩上耐水擦拭身子,待到白水变成一片黑汤,身子才算擦好,这时汉子们会穿上自己女人做的线衣,围坐在火炉旁,和孩子一起吃个暖心的家常饭,女人们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外挣钱辛苦,所以在吃饭时也是大筷子的给男人碗里夹菜夹肉,没有多余的话,那温暖的眼神就足以证明村庄人的幸福。晚饭吃毕,女人三怕两下收拾完碗筷,经管孩子上床,自己才精心的梳洗,擦上男人给买的香油,睡在男人宽广厚实的臂弯里,这幸福的一天才算结束。

人们常说那时候的旬阳坝被人叫做“小上海”,那时候的小上海有县城没有的好吃好玩的,有充满朝气的男男女女,那时候生活在小上海的人们是骄傲的,他们为生活在这个与时俱进的村庄而傲气。然而,十年河东,十年河西,2007年西汉高速全线通车,我的村庄就人气大减了,车少了,人少了,好多餐馆关了,旅店歇业了,能赚钱养家的营生也少了,就连女人们眼神里温暖似春水的笑容也少了,一到开学或是家中老人有病,女人们便抱怨男人没挣到钱,此时的男人也酸辛的很,不是他们不去挣钱,而是根本没有挣钱的路子。无奈之下,村庄里的男人们为了生计,背着褥子,三五成群的坐上开往省城的班车,车窗外,老人拄着拐杖,女人抱着孩子,眼睛噙满泪水挥手告别,车子开了,男人和女人孩子分开了。

这些个硬气的汉子们不得不背景离乡,来到冰冷的城市,为了生活,他们有的在煤矿当挖煤工人,有的在工地开挖掘机,有的在鞋厂,衣服厂的流水线干一成不变的穿针,有的则为城市的花花草草修剪浇水,有的则攀在高耸人云的脚手架上为这个城市添砖增瓦,当得知这些个汉子在努力生活时,我常常会打去电话,叮嘱他们干活过细些,一定要要求老板为他们买保险,这样即使干活中伤了,也能有份安慰。为了节省开支,这些汉子们有一年回来一次的,也有几年回来一次的,等到他们从包工头里领来烫热的钞票时,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当地的邮局把还带着体温的钱寄给远在家乡的妻儿。

这些年,我的村庄因为这些汉子的离开而显得更清冷,每每走村访户时,看见满身泥泞的孩子,萎缩在沙发上病怏怏的老人,在灶台上忙的不可开交的女人时,我的心,就如同放在冰窖里一般。这些年村庄里多了留守老人,留守儿童与留守妇女...,女人们又要照顾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老人,又要经管地里的庄稼,沉重的劳作使他们的皮肤不再水灵,脾气不再温柔。村庄的夜晚死一样的沉寂,女人被窝里没有暖心的呢喃。

20111024日,还记得一个下着淅沥沥小雨的日子,我拿着被褥和简单的几件行李来到了我所任职的村庄,成为了一名大学生村官,那时,在村庄一呆就是一个月,不愿回家,三年村官生涯,让我从一个刚踏出大学校园的稚嫩的孩子变成了一名国家干部, 20152月,通过事业单位招考,我离开了我的村庄

身在异乡的我,常常想念我的村庄,常常梦我的村庄,常常一个人驾着车,开着开着就到了我的村庄,常常有人问我,旬阳坝有什么那么吸引你,难道你的爱人在那里,你的情儿在那里,每每听到这些,我只笑不答,我想,他们都不会懂,三年前,一个稚嫩的孩子踏进这个善良的村庄,她以一颗赤子之心服务于村庄的人儿,她发誓她要走进群众的心里,她要成为群众心里的好村官,三年了,她做到了,她在这个村庄里学会了享受寂寞,学会了与人分享,学会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学会了遇到困难,勇往直前,面对挫折,坚忍不拔,她在这个村庄里,从软弱变得坚强,从孩子长成大人,她从未成功,但是她一直在成长。

她爱她的村庄,胜过爱她的爱人,村庄是她的灯塔,为她指明前行的方向,村庄是她的导师,他教会她为人应该善良,朴素。每每遭遇坎坷,她像孩子般脆弱的投进村庄的怀抱,村庄总以它博大的胸怀抚慰她的忧伤。

梦中的村庄下雪了,脚踝深的雪,冷飕飕的,我们在雪中嬉闹,手冻的通红;梦中的村庄山绿了,水涨了,鸟儿歌唱了,村民下地劳作了,从远处,我仿佛听见了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声,看见了远方汉子们的归来,女人们在灶台上欢快的忙碌,闻到了村庄上空飘荡的幸福味道……